“春暖花開……”尤利西斯呢喃著這四個字，覺得它們有千鈞重，寄予著當時人們最大的渴望，“能說說這四個字的故事嗎？”

“可以啊，我們先吃飯，然後把這塊石頭挖出來，故事就慢慢講。”

“可以先挖。”尤利西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四個大字的全貌。

“石頭很大的。”容奕從淺坑裏跳了出來，他拍打著褲子下擺，把沾上去的沙子拍掉，“有兩人高的大石頭吧，少說有二十噸重，光靠我們倆還挖不出來，要讓起源多調一些機器人來。走吧，不急於一時，吃飯是天大的事兒，和餓肚子相比，什麽都不是事兒。”

尤利西斯彎腰把面面抱了起來，他笑著說，“你這套理論說到外面去聽，很多人要嗤之以鼻，認為你在胡說八道。”

“沒辦法，你瞧瞧大家吃的都是什麽哦。”容奕無奈聳肩，貧瘠的飲食沙漠裏他這兒肯定是綠洲了，“餃子都做好了，下鍋煮就行，扇貝肉的和海菜肉的混在了一起，隨便吃吧，肯定都好吃。”

就幾步路的功夫，兩個人走到了篝火邊，海鮮雜燴已經煮好了，開口的蛤蜊、扇貝、青口和撬開的生蠔取出了肉沾著姜醋汁就成，容奕調的姜醋汁裏面放了紅辣椒圈，甜辣甜辣的那種，增加風味。海鮮嘛，吃的就是一個鮮，不需要什麽過分的調味。太重的佐料會奪去海鮮的鮮甜，只有不新鮮的海鮮才需要重料掩蓋。

鍋裏面還有大蝦，身上有環節紋，看著有些像虎蝦。

巴掌大，煮熟後披上了艷麗的紅甲，就這個頭，肯定讓酷愛海蝦的人一口一個滿足。

容奕拆開了蝦，去掉了蝦線，抓著蝦肉在調料裏轉了一圈送去尤利西斯那兒，巧的是一個打開的生蠔送到了跟前。容奕臉上笑意加深，“你知道嗎，生蠔有男人的加油站、女人的美容院的說法，吃這個，對身體好，龍精虎猛的。”

尤利西斯忽然覺得手上拿著的生蠔有些燙手。

“晚上把面面塞搖籃裏面睡，開個隔音模式。”

尤利西斯，“……”

面面看看這個，看看那個，渾然不知晚上自己要面臨什麽。小腦袋擺了擺後他的視線黏在了尤利西斯沒有接過去的大蝦身上，面面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嘴唇，小饞貓決定放手一搏，他扶著尤利西斯的肩膀嘿呦一下就站了起來，站起來後來回稍微晃了晃就找準了重心站穩。

站穩後面面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，又挪了一步，他伸出了小手手抓住了蝦肉的一段，稍微用力就趁著爸爸不註意把蝦肉逮自己手上了。

面面樂了，笑得瞇起了眼睛。

顧著吃就忘記了控制好不穩當的下盤，面面噗通坐倒在了地上。沙地柔軟，面面皮實的小屁股不覺得疼，他抓著大蝦就開始吃，吃得眉毛飛起，這是終於嘗到了“重口味”調料了，微甜不辣的辣椒圈對面面來說也是難得的小刺激。

小糯米牙已經能夠發揮出不少的作用，面面吃得起勁兒，特別快活。

“淘氣，這是你應該吃的嗎！”容奕不顧面面的反抗，從他的小肉手裏把殘缺不全的蝦肉挖了出來，“吃了辣，小心屙粑粑的時候叫苦。”

面面生氣，“爸爸，啊啊！”

容奕，“呵，你這是準備罵我了啊。吃虧了吧，詞匯量儲備不足，罵人也罵不起來。”

面面不爽，他側頭去看尤利西斯，特別大聲地說，“爸爸，爸爸！”

估計是跟這個爸爸說，那個爸爸壞。

尤利西斯抱著面面放到了自己腿上，耐心細致地給他擦嘴，“你怎麽這麽喜歡吃呢，什麽都想試試，什麽都想嘗嘗，就連崽崽吃的竹筍你都想咬兩口。”

弄得現在崽崽吃筍子就會往面面身前推兩下，先讓老大過過眼，老大要是喜歡就先吃了，殘羹冷炙再讓小弟來收拾。咬過一次鮮筍的面面對此不感興趣，再也沒有主動碰過。

面面委屈地叫了兩聲，“爸爸。”

他現在掌握得最好就是這兩個字了，其它的字眼就咬不清楚，咿咿呀呀、嗚嗚哦哦不知道說的什麽，手足舞蹈地控訴了一堆，但殺傷力約等於沒有。

容奕嘿嘿一笑，頑劣之心上頭，當著面面剝了一只大蝦，“面面。”

面面看了過去，“啊。”

“屢試不爽啊，他每次都啊地張開嘴，我都不好意思騙他了。”

尤利西斯，“那你給他吃吧，小心次數多了，他不理你。”

“沒有沾什麽調料，面面吃吧，就當磨牙了。”容奕把大蝦塞進了面面的手裏，“爸爸還是很好的吧。”

面面眨眨眼，簡直覺得不可思議，“爸爸。”

聲音軟軟糯糯的，甜甜的，聽得出面面的心滿意足，抓著大蝦啃著吃是非常滿足的事兒，蝦肉表面帶著鹽味兒，經過咀嚼卻很甜，這就是海鮮的魅力。

容奕做了不少餃子，以他和尤利西斯的飯量五六十個不在話下，他還做了不少適合孩子吃的一口小餃，兩個指甲蓋大的餃子皮裏裹一顆綠豆大的餡兒，放入水中煮到浮面，再點兩次涼水便可以吃了。

全家吃完簡簡單單的一餐飯，就繼續去挖大石頭。

在他們吃飯的時候起源調來了許多扁平飛碟形狀的機器人，在夜色中，個個腦袋上閃爍著紅點，這要是附近有人恰好看到，肯定會為貝蘭德神異事件添加上濃墨重彩的一筆。機器人們先一步挖出了一個很大的坑，大石頭露出了三分之一，僅僅是露出這麽多，就讓人驚嘆這塊石頭好大好大。

“看來，靠我們兩個是挖不出來了。”

尤利西斯，“怎麽一直是兩個字？”

“另外兩個字在石頭的背面，這一面是春暖，另一面是花開，模仿天涯海角來的。想要看到另外兩個字，只有把石頭全都挖出來才行。”

對著天的“春暖”，深埋地下的“花開”，訴說著一段末世後第二十三年的過去。

末世大降溫，天空厚厚的雲層壓在所有人的腦袋的上，足足二十多年沒有出過太陽。天空的作用，除了飄雪就是降雨，但怎麽也下不完、落不完。

地外衛星信號變得很弱，幸存的人類為了能夠捕捉到信號各出奇招。末世第二十年，雲層開始變得稀薄，為了更好地接受信號，容奕的室友老王想了個辦法，就和很早以前，找電視機信號一樣，到處走捕捉信號。雲層是移動的，不給人類定點接收的機會，只能夠不斷重新定位。第二十三年，輪到容奕和老王領隊，他們一行三十人來到了海南海邊，見到了被冰封住的“天涯海角”。

“我們出發的時候有四十二人，來到了海邊卻成了整數，負責保護我們的兵都很年輕啊，還有跟著我們的學生、助手……”容奕望著幽邃的大海，過去的崢嶸在腦海裏浮現，一幕一幕，清晰可見。

“大海冰封，冰面布滿溝壑，行差踏錯一步就有可能掉進裂縫裏，消失不見。”容奕眨了眨眼睛，追憶的幽深目光消失不見，他加快了語速，聽起來輕快了不少，“凍住的‘天涯海角’就在沙灘上豎著，我現在還記得，隊伍裏有個孩子說現在要什麽天涯海角，要是春暖花開就好了。”

“你們那個時候很盼望著冰雪消融，萬物覆蘇吧。”

“可不是，做夢都想。”容奕點頭，末世後出生的孩子還沒有見過太陽是什麽樣子，還不知道祖國的大好河山繁榮昌盛是什麽樣子，不知道夜跑後最危險的事兒不是遇到壞人而是看到了一家燒烤攤……“我們都想春暖花開，誰不想哦。面面，不準把崽崽埋在沙子裏。”

面面假裝沒聽見，繼續往崽崽身上堆沙子。

容奕繼續說，“我們就效仿先輩，在石頭上留下了四個字，這四個字還是照著我的字跡刻的呢。”

尤利西斯抓著崽崽的後脖子抖了幾下，順帶困住面面的手腳不讓他繼續玩沙子了，弄得一頭一臉都是。他聞言，驚訝地說，“你的字？”

“對啊，每個人都想留字，但總不好在海邊豎起一排石頭吧，那多難看。”

“後來怎麽解決的？”

“抓鬮。”容奕在空中做了個抓取的動作，“我的運氣比較好，抓到了我的字。”

尤利西斯，“千年後，我就看到了你的字。”

容奕在尤利西斯的嘴邊親了一下，“對，老王的字很好看，他練了幾十年的書法，沒想到選上了我的，哈哈，氣得臉都綠了，好長時間沒跟我說話。”

石頭實在是太大，已經不是他們兩個人能夠弄出來的，挖出石頭的事兒就全權交給了起源。起源蘇醒後的日子利用基地內的材料做了許多機器人，現在方圓十裏的機器人都在這兒挖石頭了。

“先生，石頭起出來了。”起源毫無起伏地說話，沒有感情得仿佛時拿了雙筷子準備吃飯，它一個人工智能真的沒法理解人類的感情。

容奕眼中爆發出喜悅，他站起來朝著尤利西斯伸手，“走，我們去看看。”

兩個人到了石頭邊，立在地上的大石頭經過風吹日曬、水淹沙埋，表面嶙峋，上面的字早已失去了一開始的顏色。春暖的背後，花開默默守候，尤利西斯註意到花開下面還有很多細小的痕跡，“這些是什麽？”

“是我們的名字。”容奕蹲下|身去看，起源適時地打了個光。

四十二個名字，他們出發時的隊伍，不管□□在與不在，他們都走到了最後。

“找到了，看。”容奕示意尤利西斯看，“這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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